我的老师（之五）——高中老师

　　那一年，我在许多人的预料之中考上了被誉为“大学预科”的县重点高中。遗憾的是，这不是我大学梦的开始，却是我个人学习生活堕落的发端。

　　我很不习惯那里的生活。校东邻造纸厂机器昼夜的轰鸣声让我难以入睡；101国道机动车的嘶叫声让我难以静心听课；四十个人一个狭窄宿舍的生活空间让我难以忍受，学校政教主任整天在广播中的聒噪更让我反感……

　　艰难地熬了一年半之后，我终于选择了离开——我离开了重点高中，转回老家的普通高中继续自己的学业。这种行为注定了我是高中生活的失败者——物竞天择，适者生存——大自然如斯，社会亦然。

　　我讨厌重点高中，所以那一年半的生活给我留下鲜活印象的老师甚少，但零星的记忆还有，就简单述说一下吧。

　　第一位班主任似乎姓王，高大的老头，教我们语文。我从来听不懂语文课，他教我时也依旧。那次他给我们讲《冯谖客孟尝君》，他在讲台上说着，我却在下面盘算着如何编个天衣无缝的谎言请假回家——我太想家了。很不幸，王老师竟找我读课文。我惊慌地读着，读到“谁习计会，能为文收责于薛乎”一句时，王老师愤怒地叫停，狠狠地羞辱我一番，因为“责”这个通假字被我读成Zé音。老师一定强调过“责”是“债”的通假或古字之类的原理，或者干脆课文注释中就有提示吧？但我心不在焉，当然就不知道了。我由羞转恨，从此更不认真听课了。——这是一位无辜被我记恨的老师，对不起。

　　第一位代数老师姓什么真记不起来了，也是个老头，个很矮，黄色的门牙很突出。喜欢开玩笑，但都属于那种不能让我开心的玩笑。我感觉他总这样认为：他所讲的内容我们都应该很容易地掌握。可我这类学生偏偏不能轻松掌握，他就经常对我们大家表现出失望的情态，并不时露出黄牙嘻嘻地说些讽刺挖苦的话。所以，我更不可能听这样的课了，宁愿自己看书。可惜收效甚微，以至于他还是有充分的理由继续讽刺挖苦下去。

　　但也有一位老师让我敬重至今，不敢忘怀。他姓陈，教我们物理。看面相也较老了，可据学长们说他还不足四十岁。身材较高，但太瘦了，脸色蜡黄。上课铃一响，他就迅速地大踏步上讲台，同时用沙哑却很震撼心魄的声音喊一声：“上课！”我们认真地起立，他说请坐，便开始讲课。很奇怪，听他的课从不敢溜号，听得也格外明白、清楚,尽管他从不正面训斥谁。最令我难忘的是他讲课的艰难——由于咽喉的毛病，他讲几句便要努力地做一个吞咽的动作——今天我知道，这是为缓解咽喉的疼痛。许多次，我发现他在不热的天气里竟讲得满头大汗，再无情的人也会为之动容。可惜，他教我们不足一学期，就猝然辞世了。据说是心脏病，在出差时突发不治。他教我们物理到“斜抛运动”一节，我在那一节的题目上做了个很重的记号。这之后，我物理课也听不懂了。今天我想，这或许是“曾经沧海”的原因。但力学一块的基础还是让我在物理学习上偶有点骄傲感，这当然是陈老师的功劳。

　　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，我偶感身心俱疲时，如能想起陈老师，便羞愧地承认：我不是个好老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