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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世乐

文学随笔 824阅读
王晓玲
王晓玲Lv.14楼主+关注
2023-01-10 20:18 来自辽宁
人世乐(连载四)
  文/王晓玲
  
  小丫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。我经常找小丫玩。小丫家三间土坯房,房顶塌一个窟窿用塑料盖着,塑料上压着石头和砖头。泥土垛的矮旧院墙有好几处豁口,院子里有一堆破烂。啥破烂都有。她家院墙之所以不结实,是泥土里没掺秸秆草,秸秆草一般是铡短的谷子或者黍子的秸秆。没几家舍得种谷子、黍子,不包打,意思是收割的粮食不多,不如种玉米和高粱。
  小丫家在吃鸡肉和煮熟的玉米粒。她问我吃吧,我说吃。我吃着,她说鸡是捡回的病死鸡。煮玉米粒是没有加工费了。小丫的父母是残疾人。
  小丫说,她怕小珍。小珍和我俩同班,比我大四岁。小珍隔几天就在下午的自习课上挨个和同学要一张田字格纸,她把要来的二十多张纸订成本子。我也怕小珍。有一次我不给她,她就编瞎话说我,孤立我,不叫同学搭理我。跳皮筋,跳格子,打跑球,踢毽子,都不带我。我自己玩,她指着我,说我是流氓。之前,小珍领着我们几个男女小孩上树林子,她叫我们脱下裤子躺下,就她自己不脱。她往我们大腿上揉沙子,还叫我们尿尿。你尿我,我尿你。该回家了,她叫我们上小河里洗干净。
  我给小珍田字格纸,橡皮,鸡蛋,她和我好,不欺负我了。
  吃完饭,我和小丫上树林子捡柴禾。

  人世乐(连载五)
  文/王晓玲
  
  我和小丫捡着捡着柴禾,不远处过来两个人。我有点害怕想往回走。往回走几步,我回头看,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正朝我们赶来。他喊着,你们干什么的?我迟疑一会儿装作不害怕的样子说,捡柴禾。他到了我跟前说,你胆子不小,还敢接言。他十八九岁的样子,脏胖,雀斑,吐沫星子。我担心他扇我嘴巴子。他啪啪扇我几个嘴巴子。我说为啥打我?他说不为啥,就是打了。我哇哇大哭起来。我哭着观察身边,发现和脏胖一起的那个女的也在场,小丫不知去向。那女的对脏胖说,不要打她。她还小。我赶紧跑了。小丫在一簇灌木丛里出来追我。
  我遇见二流子了。
  回到家,家里人在外屋地放桌子吃饭呢。没人找我吃饭。我拿起碗就盛小米干饭吃。家里人除了两个弟弟都看我。三姐说,小米干饭是给爸做的。我不好意思吃了,眼泪哗哗流。爸说,吃吧。妈妈姐姐们还是看着我,我把小米干饭倒进盆里。三姐忽然说爸没能耐。二姐急了,说三姐咋说话呢。
  晚上睡觉了,我在房后进屋。我和三姐一个被窝,她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,我不敢拽,就坐在炕跟哭,哭着哭着感觉感冒了,鼻涕哗哗流。哭半天没人搭理我,她们都睡着了。我伸个懒腰,打个哈欠,弄个表情,挤个空躺下睡了。
  早晨,比我大七岁的大姐说,四毛毛你看我。四毛毛是她给我起的外号。大姐给我们都起了外号。我看着她,她做出我昨晚临睡时的样子,笑话我说,你以为我们都睡着了,我一直看着你呢。
  我心不好受。她又说,我给你起了新外号,叫四拱包。我说啥意思?她指着她的人中说,你这里高。她的意思,我的嘴巴和大猩猩差不多。我要哭,她说,等晚上她给我们看奶奶临上北京老叔家给她的那些好东西。

 人世乐(连载六)
  文/王晓玲
  
  晚上,大姐打开锁从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。
  有一个银制的小水井,井沿子上趴着一只小蛤蟆。小蛤蟆像活的。
  其余几样也是银子的,我忘记是啥了。还有一副奶奶结婚时绣花的红腿带子,大姐不要了。我们剪一条一条当发带。
  我总猜想小蛤蟆是从井里爬上来的还是想爬进井里。如果想爬进井里,它从哪里来。如果它是从井里爬上来的,它为什么要爬上来,要到哪里去?
  半夜,父亲叫醒大姐,说装火车去。多次了,半夜大姐被叫醒,不是去装火车就是去卸火车。可能是装煤卸煤吧。十六七岁的大姐就跟着父亲去。一时嚷嚷吵吵的,村里一起去很多人。起来晚人数够了就去不成了。凌晨,父亲和大姐顶着雨回来。下雨了。父亲对母亲说给大姐塑料布大姐不要。我看见了父亲头上遮着不大的一块白色塑料布。大姐洗洗赶紧睡觉,早晨她要上班,上双庙(地名)的大山上握着铁锤子砸砟子。砸砟子就是把大石头砸成碎石块。一个月工资二十多元或者三十多元,大姐要个零头。
  我发现柜子底下趴着一只蛤蟆,像小银蛤蟆的奶奶。我有点怕,但没吱声,上学去了。我除了上学就是捡柴禾,捡破烂,玩。
  我家在村子中间,村西头对我来说有点神秘。那里人家少,半截胡拉的土坯墙,挨着一片松树林子,松树林子里散乱着土坟。村西头住着一个巫婆,能掐会算。她头发灰白,高颧骨大鼻子大嘴,像从隐蔽的蒿子地里出来的。我村叫大蒿子店。一天下午放学我去村西头。下午上两节课就放学。我想找那个巫婆给小银蛤蟆算算,算算它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  巫婆穿一身破旧的蓝衣服在当街站着。我想,别人家老太太上衣都是大襟的,大襟上衣就是从衣领系盘扣再拐弯系到腋窝,腋窝往下也是系一溜盘扣,她穿的却是对襟的。我鼓起勇气说,我妈叫我找你算算。她似乎喜欢起我来,问,你吃的啥饭?之前我在她面前晃悠半天了,不敢吱声。她绷着脸看我两眼就不稀得看了。我说我晚饭还没吃,中午吃的面鱼子。她问啥是面鱼子。我说就是在锅里摖熟糨玉米粥,再把粥舀到漏眼铁片上用铲子抹乎,凉水盆接着。接到的像小鱼的疙瘩条就是面鱼子。韭菜卤子。
  她嘻嘻笑了,门牙很长。她说,你是老王家的孩子。你撒谎说你妈叫你来算的,是你自己要算。你想算啥?我脸通红说,啥也不算了。她说,你要算的没了,从你脸上看出来的。
  我到家就知道了,大姐把那些玩意卖了,一共卖了三元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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